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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鎖寒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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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知意搬離華清宮三天之後, 班曦批著折子, 突然擲了筆, 說:“朕那只貓, 葬了沒?”

茶青方道:“葬了, 豹房的人給葬遮那閣了,牌位也供上了。”

“嗯。”班曦勾了勾手,茶青方拾起朱筆, 交還給她。

過了片刻,班曦停筆, 又道:“朱砂……”

茶青方心中暗道:“果然來了。”

“作為華清宮的掌事,掌管不利,驚擾到朕, 又不能規勸其主……”班曦說道,“革去掌事一職,讓她自去領罰。”

茶青方答:“領旨。”

茶青方走後,班曦煩躁嘟囔著:“怎麽還不報病?”

她想尋個理由,去含涼殿看看他。

只是, 沈知意一不入夢,二無含涼殿的人前來報病, 她一時半會兒, 竟無理由去找他。

班曦再次扔了筆,站在窗邊觀雪。

雪晴一日後,又連下了兩日。

含涼殿前,沈知意咬著半只窩窩頭, 正對著光拆他的衣裳。

含涼殿裏只有他存放的舊衣,為了保暖,大多都套在了身上,剩餘這件,他一點點撕成布,留作他用。

沈知意有兩日未曾梳發了,披頭散發坐著,卻映的那張臉更是脫塵,沒半點煙火氣。

後院中的井是陳年舊井,水有是有,只是不大好。

他布條纏著手腕,費勁舀上來半桶,又腥又涼,表面浮了層薄冰。

沈知意微微嗅了嗅,面露嫌棄,而後是無奈。

他洗刷了水桶,把雪放進去,拎回殿中,企圖化一些雪水來。

這幾日送飯的,是個面生的宮人,十五六歲的模樣,像極了銀錢兒,木著一張臉,動作莽莽的,通常放下飯就走,不與他交談。

剛來那晚,沈知意半夜凍醒,起身把衣服全穿在了身上,早起定了定神,打算親自與班曦說。

哪知人剛走出去,就被侍衛攔了,不管他說什麽,得到的回答都是:“皇上有旨,含涼殿的人,無詔不得出。”

“總要有人幫忙傳話吧?”沈知意問。

沒有人。

說好的給他送棉被的長沁,也沒再來過。

沈知意無法,只好自己想辦法。

又過了幾日,雪停了,如他所料,比前一陣子更冷。

沒法子了,沈知意東拆西拆,從這冷宮的偏殿內,搜羅出了幾張落滿灰塵的布料,硬邦邦的。

看花色,竟是文帝時期流行的百子戲春圖。

沈知意楞了楞,回想起從前不知從哪處看來的,說文帝喜仿古,前朝有種祭祀禮,是跟著南邊的巫族學的,用百子樂圖包裹柏樹枝,就能為自己的兒女祈福,求他們能身體康健不被奸人陷害。

他眼中有了神采,又在堆滿雜物的偏殿翻了會兒,拖出了一只箱子,打開一看,裏面果然是柏樹枝。

許是曾經住過冷宮的女人留下的東西。

沈知意可不求什麽後輩康健,他只想燒了這些柏樹枝取暖。

從偏殿出來後,門口多出了一只飯盒。

看來送飯的那個小子來過了。

沈知意攤開手,見自己滿身灰塵,只好嘆息一聲,打水洗手。

水冰涼刺骨,他渾身疼了起來,那針刺的感覺又出現了,也不知是什麽毛病。

用了飯,沈知意拖著那些東西,放進了水槽中,舀水上來,沖洗了水槽。

待水槽中盛滿水,沈知意一層層挽起衣袖,坐在冰涼的石凳上,摘了腕上的布條紮起頭發,一邊洗,一邊念叨:“好涼……班曦,你可真的是……”

他就是在稷山上清修,也沒做過這種活兒。

沈知意手指冰紅如血,洗了幾下,他便將雙手攏在嘴邊哈上一口氣。

手一碰到水,渾身就又刺痛起來。

沈知意就這麽把百子戲春圖給洗了,只是洗完後,他卻撈不動。

吸飽了水的布料沈的似鐵,墜的他手腕劇痛,根本使不上力。

沈知意看向手腕上的疤,這麽久了,連疤的顏色都淡了,可他仍然無法恢覆到從前。

沈知意氣惱了。

他扔下這一攤東西,回到了內殿,關上了門窗。

殿內漆黑一片,光根本照不進來。

這地方又濕又冷,他就是蜷在床上,也不比外面暖和多少。

沈知意輕輕吸氣,突然想起自己如今雖有家人,也算有妻,卻孑然一身,還不得自由,心中一痛。

回過神來,劇烈的咳嗽已漸漸停止。

沈知意躺在床上,忽然想,班曦即便如此對他,他竟也還對她念念不舍。

他想的,從來都是她可憐,可現在最可憐的,明明是自己。

夫妻人倫,一旦沾染,果然難以逃脫。

真可怕。

班曦癸水過後,晚上越發睡不著,她恨不得把沈知意抓來,按在床上,抱著他睡到天昏地老。

可那該死的,竟然半點不報!不是愛生病嗎?怎麽不病了?

之前擡走時,不是說還病昏了?怎麽離了她就不昏了?

夢裏也不來找,難道要朕賤兮兮的去找你嗎?

班曦每晚都是在這樣的詰問中入睡。

這日雪化,她睡到一半,坐起身來。

茶青方在外守夜,察覺動靜,進殿內查看。

當時,班曦滿腦子都是:“朕要給茶青方找個差事,讓他離宮幾日。”

茶青方在,她做什麽,就跟有人管束似的,不敢隨心所欲。

難道潛意識裏,朕真的把他當兄長看了?朕給他擡這麽高?

班曦疑惑。

茶青方輕問:“陛下睡不著嗎?”

班曦盯著他的銀面具看。

“無事,青方,你也去休息吧。”班曦說罷,躺回床上,背過身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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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荷再見到沈知意時,他正在院子裏掃雪。

雙手纏著布條,露出的指尖血紅血紅,觸目驚心。

半荷哆哆嗦嗦進來,沈知意聽見動靜,轉頭看到是她,驚喜道:“你啊,半荷對吧?”

半荷點了點頭。

沈知意便問:“你不是在西九宮嗎?怎麽到這裏來了?”

“繡房掌事嬤嬤……讓奴婢到含涼殿伺候。”

沈知意楞了楞,說道:“住處呢?”

“也在含涼殿。”

“……是誰給你的調令?”

“掌事嬤嬤……”半荷囁嚅道。

沈知意笑道:“這樣……你把那掌事叫來,我們一起問問,如何?”

半荷點了點頭,放下飯盒跑了。

一直到天黑,半荷才回,她搖了搖頭,說:“掌事嬤嬤說,按照規矩,奴婢不能多問。”

沈知意坐在大殿門口,離她十萬八千裏遠,第一次覺得氣悶。

“你們那掌事,又是奉了誰的意思?”

半荷搖頭。

好,一問三不知。

沈知意起身,指著自己問半荷:“你知道我是誰嗎?”

“你以前就問過奴婢……”半荷答,“你是沈侍郎的二公子。”

“錯,我是你們沈帝君的替身,是奉旨伺候你們皇上的男人。”沈知意帶著幾分惱火道,“你明白了嗎?”

話說出來,平白添了許多淒涼之感。

雖是替身,但也是床上溫存過的,說棄便棄,還要讓人如此拿捏。

沈知意放下竹掃帚,攏好頭發,跨出宮門。

半荷離他遠遠的,見他出去,本想阻攔,卻又不敢開口。

她聽說了,沈知意把皇上的禦貓活活扒了皮,還將皇上氣昏,因而被打入了冷宮。

她人笨,經常做錯事,得罪了不少宮人,她是被掌事嬤嬤罰到含涼殿當差的。

沈知意要去找班曦問清楚。

侍衛死死攔著,沈知意低笑一聲,紅著眼問他們:“那諸位按規矩行事,殺了我便是。你們敢嗎?”

近日剛處理完赫連的災情,六部重臣與班曦連熬了數夜,總算是將這事料理完,班曦甚是高興,興致起來,讓茶青方去昭川北岸買豆花,賞與這些與她同勞數日的閣內臣子們。

眾人開開心心吃了宵夜,正在觀雪月對詩,忽有侍衛進來,低聲與班曦說:“含涼殿的沈知意求見陛下,被巡宮的侍衛按住了。”

班曦先是一楞,後心情覆雜,但高興得多,卻要板著臉道:“可有什麽事?”

“沈知意並沒有說。”

“病了嗎?”

“也未聽人來報。”侍衛說。

班曦便說:“胡鬧!那便送他回去,再鬧就把他給朕捆到床上。”

侍衛領命。

班曦眉梢染了幾分喜色,繼續與臣子們對詩,她道:“朕起一句,聽好了……”

諸臣亥時才散。

因戶部尚書上了年紀,班曦讓茶青方去送,又道:“青方,把朕的這臺研,給關老夫人送去,朕聽聞她今日身子大好,你也該回去陪陪她老人家。”

茶青方接過謝恩。

等人走了,班曦立刻叫人來:“擺駕含涼殿!”

這可是你求我去的。

車輦到了北殿,班曦快步走下來,朝含涼殿走去,身後的侍衛向她報了今日的情況。

他們按照她的意思,果然把人捆在了床上。

班曦走到殿門口,揮了揮手。

獨自一人進門後,只見到一個小宮女,孤零零跪著,蔫巴巴給她行禮。

班曦死死擰眉。

“這宮裏伺候的,都死了嗎?”她想。

推門進了內殿,被繩縛在床上的沈知意轉頭看了她一眼,又別過了臉,一句話不說。

“又有什麽事?巴巴求著朕來,你最好有什麽要緊事,不然朕定會罰你。”班曦問。

離近了,瞧見他身上套了有八重布衣,衣襟撕扯敞開著,繩索勒在皮膚上,微微泛紅。

“院裏的宮女,陛下看見了?”沈知意說。

班曦冷冷嗯了聲,眼睛卻盯著他的喉結,手指禁不住跳動了下。

“是陛下特地調到含涼殿的嗎?”沈知意問。

班曦抽掉了一根繩索,手探進了他的衣襟中。

“嗯?”班曦已心不在焉。

她俯身,想去親吻他的唇,卻被沈知意避了過去。

他問:“是陛下授意的,還是陛下身邊人授意的?”

班曦眉頭一皺:“什麽意思?”

她這才看見,沈知意神情委屈,眼圈泛紅。

他說:“陛下可知,這十日,含涼殿唯獨只有我一人在,連床像樣的棉被都沒有……”

班曦撐起身子,楞楞看著他。

沈知意又道:“往常送飯的,都是個小宮侍,今日卻突然換了宮女,還要住進含涼殿……是陛下要考驗臣侍嗎?”

班曦一頭霧水,皺眉問道:“朕不是讓長沁來照顧你嗎?他人呢?”

“我從未見過長沁。”

班曦狠狠怔了怔,翻身下床,快步走出去,叫來身旁的宮人:“長沁呢!給朕叫來!”

“長沁前一陣子摔了陛下的玉如意,茶都尉罰他到北九宮燒煤守夜去了。”

班曦聽罷,疑心頓起:“把長沁給我叫回來!現在!馬上!朕要見他!”

她說完,看了眼瑟縮在旁邊的那個小宮女,問道:“誰讓你來含涼殿伺候的?”

“是……奴婢的掌事嬤嬤。”

班曦一歪頭,吩咐兩旁:“去把她說的這個掌事給朕叫來,朕有話要問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這章解鎖成就:小手冰涼洗衣服

(虐文怎麽能少寒冬臘月洗衣的橋段!老子以後還要寫升級版的!浣衣局洗衣!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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